“溫暖30年尋找有緣人”三等獎作品:奶奶的謊言

奶奶的謊言

周旋

有些痛，會讓你痛一輩子，一輩子難以忘卻。今年農(nóng)歷六月十七是奶奶去世五周年的祀日，一大早我在奶奶的遺像前擺放上鮮花、水果，還有南方黑芝麻，又點燃幾柱清香，我?guī)ьI(lǐng)著妻子孩子下跪磕頭......這天夜間我居然做夢了，夢見到了奶奶。奶奶躺在病床上，拉著我的手說：“孩子，我想要吃芝麻糊”。“好的，我這就給你沖去?！蔽野褯_好的芝麻糊準備端給奶奶時，腳下一滑，摔倒了，碗也打碎了。我大聲哭泣起來......身邊的妻子推了我一把，我醒來才知道自己在做夢。而我卻真的淚眼朦朧。擦干淚水，寂寂地聆聽窗外的樹葉搖曳聲，望著床前的月光思緒不斷，過去那些難忘的歲月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我眼前。

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，母親改嫁他鄉(xiāng)，只得與奶奶相依為命。奶奶格外疼愛我，家里有了什么好吃的，都要先讓我吃，奶奶則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吃，還不時地問我好吃嘛，我點頭說好吃，奶奶會很開心，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。我叫奶奶也吃，她總是撒謊說她不餓。等我吃完了，奶奶才端起我吃剩下的飯菜吃起來。記憶中奶奶吃飯總是吃得很香的樣子。

有一次，也是我記憶中也是**的一次，奶奶對我發(fā)火了。那年暑假，奶奶下地干活去了，我一個人在家無聊，就翻箱倒柜起來。我看到一個塑料袋里裝了幾把黑芝麻，想起了過年時奶奶炒芝麻包湯圓，我無法抗拒那炒芝麻香味的誘惑，將塑料袋里的芝麻倒到鍋里炒了。就在我美滋滋享用的時候，奶奶出現(xiàn)在我面前，看她的樣子是氣的不行了，大聲訓斥：“你在干什么好事？這是奶奶留著做種子用的?！蹦棠虛P起巴掌要打我，我知道自己錯了，也沒有躲閃，可是奶奶的巴掌卻始終沒有落下來。

奶奶知道我喜歡吃芝麻，就把原來種大豆種花生的地田里都種上了芝麻。奶奶也變著法子給我做著各種各樣的芝麻美食：芝麻糖湯圓、芝麻糖包子、芝麻餅、芝麻糕，我家那間破屋時不時飄出芝麻的芳香。

沒過幾年，我家的田被工廠征用了，再也沒地方種植芝麻，再也沒有芝麻做吃的，奶奶似乎感到無限的失落。但是閑不住的奶奶，就到廠里找些零活拿到家里來做，為我掙點學費生活費。她還到四周撿拾破爛，用撿破爛的錢到小店給我買來了南方黑芝麻。早上我去上學前，奶奶會給我沖一杯芝麻糊，晚上我做完作業(yè)上床睡覺前，奶奶也要沖一杯芝麻糊端給我。有時候，我讓奶奶自己也沖一杯償償，她說她不喜歡吃。我知道她在說謊，她是舍不得吃。有幾回，我給奶奶沖好了端給她，她依然沒有吃，留著下次放飯鍋里燉熱了給我吃。奶奶說：“你現(xiàn)在是長身體的時候，需要補充營養(yǎng)。等你長大了，有了工作，給奶奶買，奶奶一定吃?！盶n2004年我考取了南京一所重點大學，**次要遠離奶奶，心中縱然有太多的不舍。奶奶在給我準備行李時，往行李箱里塞進了兩包南方黑芝麻。以后，每個月奶奶都會往學校寄去兩包，每次我和奶奶通電話，奶奶首先都要問我：“黑芝麻糊別忘了吃！”

大一**學期期末，我就拿到了五百元獎學金，興高采烈地買了兩包南方黑芝麻帶回了家。奶奶很開心地接了過去，笑得眼睛又瞇成了一條縫?！拔壹覍O兒有出息了！”春節(jié)過后，我準備返校時，奶奶又往我行李箱里塞進了兩包南方黑芝麻。我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生產(chǎn)日期和批號，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。這兩包黑芝麻還是放假時買給奶奶的，她居然沒有舍得吃。我一下子撲到奶奶懷里失聲痛哭起來。奶奶撫摸我的頭，安慰我說：“你現(xiàn)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，需要營養(yǎng)。等你將來工作了，再給奶奶也不遲。到那個時候，你買多少奶奶都會吃的。”

2008年我完成大學學業(yè)，被上海一家設(shè)計院招聘去了。才開始的幾個月，我一直忙于工作，很少與奶奶聯(lián)系。春節(jié)臨近時，我正準備休假回老家，單位領(lǐng)導安排我去南非參與一大型建設(shè)項目的實施。我打電話告訴奶奶今年春節(jié)不能回家了，奶奶說工作要緊，等工作空閑了再回來。我關(guān)切地詢問奶奶身體怎么樣？奶奶畢竟七十開外了。奶奶說挺好的，我身體硬朗著呢。\n在國外工作期間，我經(jīng)常打電話和奶奶嘮家常，奶奶都說她的身體結(jié)實，沒有任何毛病，叫我安心工作，不要過多地惦記她。到了農(nóng)歷的六月中旬，我突然接到了姑姑的電話，說奶奶快不行了。我發(fā)瘋似的沖著姑姑叫喊：“奶奶怎么了？前些天她還說她身體好著呢，怎么突然間就不行了？”姑姑在電話那頭哭泣著說：“那是奶奶在刻意地隱瞞你，怕你分心影響工作?！蔽覐墓霉每诶锏弥?，春節(jié)過后奶奶因為吃飯嘔吐，到醫(yī)院一檢查，才知道是胃癌晚期，而且癌細胞已經(jīng)擴散。后來她連飯都吃不下去了，還強打精神對我說身體好著呢。

我趕緊請假從南非飛回了國內(nèi)，買了兩包南方黑芝麻，急沖沖地趕到了我們縣城的醫(yī)院。奶奶正躺在重癥監(jiān)護室呢，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。我拉著奶奶的手，奶奶已經(jīng)閉著的眼睛很吃力地睜開了一條縫，少許流下了一行淚。我馬上找來開水，泡了一杯很稀的黑芝麻糊，用湯匙一滴一滴的往奶奶嘴里喂，奶奶的嘴似乎動了動，但喂進去的芝麻糊還是從她的嘴角淌了出來。黃昏時刻，奶奶永遠閉上了眼睛，撒手人寰......

我流著淚，內(nèi)心在哭泣：奶奶啊，你干嘛走的這么匆忙？最終都沒有能夠吃上孫兒買的黑芝麻糊，這是孫兒一輩子的愧疚，更是孫兒終身難忘的痛。